三次蜕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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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亡》

偷偷码x

灯盏万千:

实在是碰巧撞在了520这天发……热度这种就随它去吧


 


必亡


 


他出生时似乎携着无限风光、注定前程大好,实际上刚跻身中流贵族的身家背景不仅争不来半点特权,遭人异眼的机会反倒更多。


牧师说他生来一双红瞳,威严凛然深难见底,将来必成大器。有这最初话语一诺千金,又是独子,从小到大他听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你是克洛诺家族的最大希望。


幼年时他亲眼看着全家被卷入一场风波,在颠沛流离里险些万劫不复,必须要压弯脊背死死攀附高树才得以苟延残喘。在那段艰难时期里母亲曾紧紧地抱住自己,他从她怀里仰头看过去,眼中所见的就是母亲正无声无息地泪流满面。


那时候他还年幼,不懂很多,却也认清楚了必须要竭尽所能,把着手的一切都做到最好。


因为有朝一日将由他独当一面来撑起整个家族,唯有他的强大才能令克洛诺家族不再活在旁人的斜眼相待里。


 


“孩子,你是克洛诺家族的最大希望。”


他听着这句话长大,也确实没有辜负父母的期盼,总是巨细靡遗地把自己接触的每件事都办到完美无缺,从十多岁的时候就做好准备,蓄势待发预备有朝一日接过家族的重担。


他本能预见到自己的未来,凭借自己的努力一步步向师长口中所说的理想生活靠近,最大程度地保证不会发生偏差。脚下走过的一切相较起数年前的预想好像都是对的,但又似乎哪里出了问题。


他百般思索过却不得其要,一直等到一个问题毫无预兆地降临到眼前。


军校毕业之前他的母亲问他,这段时间以来你有心仪的对象了吗,虽然时间还有点早,但是是时候要安排起成家立业的大事来了。


他下意识就想予以否定,却顿时之间头脑一震,万千画面从眼前一闪而逝,步过的十多年时光突然开始飞速倒转。


他猛地意识到自己以前从未想过的问题,他真的没有喜欢的人吗,他想要的生活,又到底是什么样的?


维鲁特直起身来,抬目放眼望遍自己如今的生活——


 


原来一切从未开始。


原来,一切也早就结束了。


 


毕业时分将近,天色转暗。


他与班中同学按照既定流程拍了毕业合影,由于平时基本不和谁交好,所以谈得上特别的照片也就只有那一张罢了。


蓝发少年拉着自己到镜头前,絮絮叨叨地说站我后面,你可比我高。他带着笑容照做,退后半步并面对镜头。


快门的声音响起,时间在这里定格,无形的手就此划下界线,分隔过去与未来。往昔十几年被推到分界线之外再不可触碰,他们能够继续结伴而行的理由也至此消散。


但感情并非轻而易举就能截成两段的东西。赛科尔拿到了洗出来的照片后笑着对他说,大概过不了多久我就得走啦,先说声再见会不会比较好。


通过对方的表情,维鲁特清楚他只是在开玩笑而已。可纵使心知如此也牵不起唇角,说了一句别闹了以后,气氛开始凝固。


他看见赛科尔脸上的笑一点点淡下,无意识般剥离出了真实的情绪。


但对方很快又重新笑了开来,仿佛一转头迎向风就能令刚才的事不复存在。赛科尔下一秒就转了话题,问午饭去哪里吃比较好,继而又是一阵维鲁特已熟谙的自言自语,装作比谁都要无忧无虑。


 


赛科尔离开的时间将近凌晨一点,夜深人静。


学生还没完全离开军校各赴西东,他拿东西穿鞋的声音都很轻,以往无数次赛科尔心血来潮就在学校里同他告别奔向外界,每一次都是要挥开了手朝他大喊一句维鲁特我走啦,然后要么无意间撞掉点东西叮叮哐哐响个满地,要么就化成影子翻窗而去,从来不肯像个平常人一样出门。


但这回却不是如此了,他像是对学校有着深厚感情的莘莘学子其中一员,走得悄而慢,踏下的每一步都在对什么东西不舍,都想通过拉长时光将某些记忆回溯。


维鲁特在他离开后便从床上起身,他明白赛科尔今晚会走,即便没见到任何征兆。这是默契,过去并肩行走在生死线几千天培养而出的心照不宣。


他看着房间里一片昏暗,感到胸膛沉闷,而后便缓缓来到窗前,清晰地看到夜色下那抹身影。


对方拉着半箱行李,朝大门口走去,万事万物寂静无声,仿佛只是在看一场灰白色调的电影。他们都将成为青年人,人生也都要走向转折点。


他其实不希望赛科尔走得这么悲伤,明明告别后的目的地就是无拘无束的自由,这不该是你最期待的明天,为什么会连以往那份洒脱随性都拿不出手。


维鲁特想起了母亲那个问题,也想起来自己的心声。


他喜欢的人,大概就近在眼前。


可他们早就失去能站在一起的理由了,不是吗。自己已经离开地下组织,对方也会放开束缚去寻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再留在原地,也不过是被拴着而已。


他想赛科尔也清楚这些,不过就是有点留念。


喜不喜欢都不再重要,不提及或许会更好。这种时刻有再提的价值的,也只剩下一个简单的愿望:


祝你平安,你要过得好。


 


他对往后的生活规划不知从何时开始只剩虚有其表,内里已成一盘散沙。


没人说得清如此久以来赛科尔是如何改变了他对理想生活这个概念的看法,曾几何时他觉得自己只需要一步步去摘得师长所营造已久的梦想便足矣,始终心无旁骛从未想过其它。


但是慢慢的他发现自己厌恶纷争,厌恶明枪暗箭也厌恶阴谋诡计,比起暗潮汹涌更喜欢晴空之下温暖闲适的生活,像个普通人一样过得安逸就能够心满意足。


但它没有可能变成实际,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私欲就把家族的命运弃之不顾。他注定要从白昼梦中清醒过来将自己全副武装,再毅然决然地立于风暴中央。


四年前赛科尔离开军校时,他认清自己心中的爱已被对方占据,接下去无论再怎样徘徊瞻顾,都没人可以替代他的位置。


而眼下母亲来问自己,维利,你真的没有喜欢的人吗。


他一怔,明白母亲接下去想说什么。没有喜欢的人不代表他就将独身一人,他所处的位置不允许他如此结果。


连婚姻也要变成辅佐家族的一环,这放在思想开明的塔帕兹人人都会觉得荒诞。


可真的置身于此等状况下的人,却没有办法逃离半分。


他看着母亲,望见她眼里的一汪清潭,纯粹而干净,此刻夹杂无数歉意。


没事的,他对母亲说,没事。


“我会接受,我也意料到了。”


然后母亲倾身拥住了自己,说孩子,苦了你了。感情就在结婚以后慢慢培养吧,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熟悉的就像近二十年前的那次相拥。


他兜转过南山北岳,最终回到起点。


 


岁月循规蹈矩地过去,婚姻的消息被刊登在报纸,一言成谶,便成定局。


他不想听旁人的祝福,所谓的新婚过后一切都会幸福美满是不切实际的妄语。


他从泥沼里抬头,还想要反抗想要挣扎,可他爱他的家人,也爱他的家族。


赛科尔这几年来还与他保持联络,可是谈话的内容却只像是关系平淡的点头之交,对方时不时一句拔高音调的问候好像同样热忱,但太多东西都已然变味。


他们仅是聊着牵强的话题,从不进一步涉及自己与对方的私生活。电话的此处与彼端好像都藏着什么理由,所以没人愿意谈及这些内容。


而今天对方打电话过来,比以往都要更早。赛科尔说维鲁特,我准备去参军啦,大概后天就出发,很快的。


他眉心一蹙,沉寂几年的直觉令他问道你要去哪?


“去哪?我也没问,但是肯定离塔帕兹很远吧,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了。”


“……你要做什么,赛科尔,你想干什么?”


“啊,好像没多久就要走了,我还得研究下路线,就先去收拾行囊了。”


“谁信你真的要去参军?!赛科尔!你别……”


“不然时间就来不及了……再见,维鲁特,再见。”


“……”


“你要过得好,一定可以的。”


“赛科尔!赛科尔!!回来!!赛……!”


电话被挂断,再无法拨通。


他感到窒息,思绪彻底沦入空茫。维鲁特靠着意识里潜藏的理智拨出号码,让朋友把那通电话的所在地查找出来,在几个小时后带着一纸地址开车去找。


路上的一个失误叫他险些把自己的命也葬送,目的地是一条公寓街,上下两层外观尚可。他敲动赛科尔所住的房间门无人响应,直到旁边的房客走过来。


 


他听他们说这屋子里的青年一直挺乐观开朗,尤其是孩子缘极好,不过他好像不爱和旁人深交,因此连他的职业都无从知晓。


然后就在四个小时前,这扇从来安静平和的房门背后突然爆发出痛苦的嘶吼,房间的主人用椅子猛地把玻璃窗砸成粉碎,留下了一地残骸与鲜血后,一去不回。


维鲁特醐醍灌顶般彻悟了什么。赛科尔在电话里总告诉他,说自己过得挺好,语气上甚至听不出任何不对。


他从没询问过,也从没多想,他以为赛科尔与自己关系变淡再正常不过,毕竟赛科尔从不属于自己周身某个位置,属于他的是无垠长空,反而还是自己总靠着勉强的联络试图去维系什么,随后就这样在错误的认知里越走越远。


他就靠着那扇门前,一直在等他。望着万里外光线昏黄下来的天空,维鲁特想或许还能挽回什么,却又明白就算对方回来,也什么都挽回不了。


他把通讯器切断,此时此刻不想再被任何人打扰。腕表上的时针转过一圈又一圈,最终等回的,是音信杳无。


 


他感到自己目之所及尽数分崩离析,却还不能自我放逐剪断那最后一条颤颤巍巍的细线。


他们究竟是怎么掉进了三千弱水里,最后又未渡先搁浅。


 


窗外的夜色正在吞噬长空,维鲁特在过去执行任务的据点里开了瓶酒。他从来喜欢安静,这时却把留声机里的音乐开到最大。


倒酒再一饮而尽,一直都机械性地重复这一个动作,他原来从不允许自己沾太多酒,这终究不合礼数。


旋即尖锐的铃声突然响起,他下意识伸手接听,一道声音刺入耳中:


“克洛诺先生请不要开玩笑!明天可是您与……”


他猛然砸下挂断键后把手里的通讯器甩到一边,声音与萤火一起在暮色逼近之际湮没消亡。


 


太纤弱的光哪能照进深渊,他再也等不回要等的人了。只能把那份感情放进瓮中再闭合,用死结牢牢地封存起来。


在迷离间维鲁特能见到往昔残存在脑海的片段闪动而过,曾经那些欢声笑语与憧憬,海岸的椰子树与深夜的篝火。


星辰从掌间陨落,至此发生的所有像是全在意料之外,却又全都天命注定。


他不能够生而自由吗。


方圆二十米便从此陷入死寂,最后响起来的是死死压抑也没能遏制住的哽咽。


在给自己灌了一杯又一杯酒以后,维鲁特最终用手紧紧抵住额头,开始断断续续地哭起来。


 


他们的相遇既是天大的幸运,又是漫长的不幸。


碎裂开来的哭声就像断了片的来路,和着心火的最后一簇温度一起,埋葬在了满目黑白里,再不得重见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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